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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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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李清月剛想往前去看爆炸效果的腳步當即一頓, “你說……全炸完了?”

這不是速度太快了一點!

到時候她再怎麽用自己是動用了額外的精兵的理由來圓謊,好像都有點說不過去。

她得私藏多少兵馬,才有可能做到此等可怕的進度?

那都可以被人舉報圖謀不軌了。

她略顯猶豫的目光落在了劉神威的臉上, 開始懷疑自己讓他數年鉆研,往覆遷移做實驗的場地,甚至在遼東隱居了幾年, 是不是給人憋得有點太狠了,這才在現在, 急於在實踐上取得進展。

劉神威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向李清月解釋:“公主你看, 我們往前炸路開道, 士卒還需要在後頭繼續修平鋪石,推進的速度沒有那麽快,能知道被提前轟開的, 也就只有幾處地方而已,到時候動用炸藥的隊伍早已跑到前頭去了。”

“早一點將這批炸藥的情況測試完成, 我也能盡快收集到足夠的數據來進行劑量的調整,趕在泰山封禪到來前再多做幾次嘗試。”

劉神威心中的激動情緒溢於言表。

在他得到安定公主的賞識之前, 他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等效仿丹師煉丹的本事,居然還能有這樣的用途。

在先拿出了煙霧彈這樣的產物之前,他也只覺自己,至多是將這本事用在裝神弄鬼之上。

之前因為材料配方不當的緣故, 在輔助開礦上的效果都不盡如人意。

好在有那遼東之行, 才讓他將那些新的產物一點點加入到炸藥當中, 最終變成了今日這個開山碎石的樣子。

他已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有此物在手, 他就算不能像是老師一般成為一個神醫,也完全可以用另外的一種方式留名史冊!

他更不會忘記,除卻在今日這樣的場合能節省人力損耗外,公主之前就告訴過他,這是要用在軍事武器之中的。

“公主,再沒有比這開道的場合更適合快速檢驗效果了!雖然放在遼東的礦脈雖說也能一試,但區域太小,不能頻繁使用。只是,在這一頭,五六月間檢查官道修建情況的官員應該也要到了,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太多了。”

劉神威顯然不是隨意提出的這等激進手段,而是確然覺得此舉勢在必行。

“現在已到四月,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李清月心中暗忖,“要將那兩船用料全部消耗殆盡,還要留出修改配方的時間,確實不能太過保守。”

也正如劉神威所說,再沒有比現在更加合適的試炸場地了。

“炸吧。”李清月拍了板,敲定了這個相對激進的策略。

見劉神威轉頭就要帶著他那些弟子行動起來,李清月又將人攔住提醒道:“不過,你們往前推進的時候註意一點,別真把人都累壞了。”

別到時候修路的士卒沒出事,她自己的手下卻因為熬夜熬出了事。

玩的還是這麽危險的東西。

“你先去監督他們安放炸藥,我去找一下賈長史。”

賈敦實因身居洛州長史位置而被調度到此地來協辦封禪開路一事,也正如李清月所猜測的那樣,並未那麽早就入睡,而是還在連夜處理文書。

當李清月找上他的時候,便很輕易地發覺,這位年過七旬的長者臉上又多了幾分疲憊之態。

李清月順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文書,提醒道:“我看早年間就不該將孫神醫請到洛陽開辦東都尚藥局,讓您之前接受了數年的調理,現在幹起事來越來越不要命了。”

賈敦實含笑回道:“可公主不也並未休息嗎?”

“我沒休息的原因,賈長史應該也有數。”李清月朝著外頭還能隱約聽到聲響的方向指了指,話中含義不言而喻。

賈敦實頷首。

他願意對有些情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不代表他活到這個歲數上還活得糊塗。

安定公主和劉博士在搞些不對勁的東西他肯定知道,但是……

但是這些不能為外人所知的東西,所能起到的效果如此特殊,他又怎麽會將其揭穿上告。

畢竟,他是曹州人啊。

封禪的道路從洛陽開始經過的四州之中,其中的一州就是曹州。

這種特殊的開道之法節省下來的人力裏,也有相當一部分是他的同鄉親眷友鄰,這要讓他如何能不選擇做個糊塗人,甚至要為公主處理好掃尾事項。

或許就算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以他的性情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剛想到這裏就聽李清月在落座後又道:“賈長史又不像我一般需要偷摸做事,到底是何原因拖延到夜半,我想你我應當同樣有數。恕我直言多問一句,自你任職洛州長史到如今也有六七年之久了,難道還要將自己當做賈景遠的弟弟,而非以一方長官身份自處嗎?”

賈敦實沈默了一瞬,方才緩緩答道:“公主這話說得過於直接了。”

李清月認真回他:“不,這不是直不直接的問題,而是我想,既然古人有言七十而從心所欲,賈長史完全不必庸人自擾。”

當年的賈敦實,是因李清月先提出了為賈敦頤舉辦水陸法會,博取洛陽民心,才進入了她的視線,又向著母親做出了舉薦的建議。

但這並不代表著,他當真只是因為兄長的緣故,才能得到此等重用。

李清月不會僅僅因為一個兄弟在同地為官的宣揚手段,就貿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看中的本就是賈敦實自己的本事。

“庸人自擾……”賈敦實喟然一嘆,“或許吧,顯慶五年陛下在我兄長的紀念碑銘邊又為我修建了一座功勳碑,將其號為棠棣碑後,我便時常覺得自己所做的尚且不足。我又不似兄長一般敢作敢為,敢去查抄富戶農田分於百姓。”

李清月打斷了他的話:“但賈長史善於養民,縱然行事中庸,也無礙於您的政績。就比如此次為泰山封禪的清道撫民,若無賈長史的協助,我也沒法做個甩手掌櫃。”

她將大略翻過一遍的文書擱置在了一邊,對於近日的官道侵占農田補償有了數,這才繼續說道,“我想,現在賈長史應當可以告訴我,您到底在犯難些什麽了。”

在這話問出的瞬間,賈敦實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安定公主擡眸望來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懾人,讓人甚至在這一刻忘記了她的年齡,也忘記了她的絕大多數成績都在軍功之上。

也讓他下意識地答道:“我在想最後這二三百裏路程的問題。”

李清月沒給他以改口的機會:“說來聽聽。”

賈敦實道:“封禪道路進入兗州之後,其實不僅是道路打通之事,還有拓寬的問題。按照兗州刺史與長史早前的構想,這些官道都是臨時侵占,所給出的補償至多就是兩年的收成,但我看事情是不能這麽算的。”

“我查閱過早年間前漢孝武皇帝封禪的記錄,他在二十一年間封禪八次倒在其次,我在意的是,自封禪後泰山附近宮殿館舍林立,常年有達官貴人意在接近天子封禪之地往來落腳住宿,引得周邊田地侵占情況愈發嚴重,此事是大有可能也會在如今發生的。”

“所以二三百裏間,只給兩年的補償,恐怕不夠。但依照尚書省分撥下來的安撫經費,也只夠如此了。”

賈敦實犯難的就是這個。

他總不適合跟公主說,他覺得憑借著他在洛陽時候對陛下的了解,總覺得對方若是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並不會只滿足於一次封禪。

而所謂上行下效,便難保不會出現當年漢武帝時候的情況。

比起以“臨時修建官道”為名,對侵占的田地給出三兩年的賠償,在他看來,或許直接置換耕田或者是給出足量的補償要更為合適。

但這話,怎麽說呢,也不適合同他的上級去說……

陛下當年修建蓬萊宮時,還對官員俸祿做出過削減,還是因皇後的建言十二事提出,這才將其提了回來,甚至猶有增補,此次封禪的一應用度支出,自中央下發的也不過只有這一筆數額罷了,想來是不可能再多增添的。

他能做出什麽改變呢?

更何況,公主已為他將開山破障的成本減少了不知凡幾,他和這兗州刺史又怎能再因此等事項推進不易而麻煩公主。

李清月聽著他說出這份擔憂,也不覺皺了皺眉頭。

賈敦實的有些擔心其實沒有太大的必要,畢竟無論是大唐在鹹亨年間經歷的種種天災,還是李治本身的身體狀況,都不支持他在此次封禪後再行此舉。

但另一面的官員和豪富行為,確實是連李清月都不敢肯定的。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如他所說,對沿途的民眾就補償過少了,必定會引發後續兩年間的不滿。

李清月問:“那麽賈長史目前是如何考慮的?”

賈敦實答道:“如今有兩個方法在嘗試施行,其一便是對陛下遠赴泰山的沿途路線再做出細微的調整,在盡量不影響整體路線的情況下能多避開一些百姓屋舍與農田。在公主回返長安期間,我已同趙刺史往覆走了數遍了,若是居於車輿之內,不容易察覺到道路的變更。”

李清月頷首:“是個好法子,另外呢?”

賈敦實低聲:“另一個法子,還是從公主這裏學來的。”

“我?”

賈敦實道:“當年我接手洛州長史位置之後,便往洛州各地都走訪了一遍,也自然去過公主負責建造的天津橋,看到了橋頭的那塊石碑。這個令當地富戶捐款留名之舉確實好用。”

“我便想,既然天津橋是天子駕臨洛陽所需,碑銘正在洛陽宮對岸,如今這修繕禦駕前往泰山的道路與天津橋倒也相似,所以我與趙刺史商議,是否也能讓兗州富戶出這筆錢……”

然後將這筆錢用在補貼當地百姓上。

聽起來格外有可行之處。

可李清月沈吟須臾,還是答道:“不,我倒是覺得此舉不妥。”

見賈敦實臉上浮現出了幾分尷尬之色,李清月連忙說道:“也不怪賈長史有此想法,實在是您對百姓多有體恤,卻苦於府庫可用支出不足,但您要知道,封禪的事情與天津橋不同。”

她解釋:“天津橋乃是天子擺駕東都與民同樂,洛州、甚至是關東的世家豪強願意出這筆錢,讓洛陽南北走通,便是在彰顯陛下能得各方擁躉,可封禪之事——”

“乃是意在告知天下,天子有此等比肩前朝帝王的本事,甚至向皇天後土祝禱,所以期間一應用度,都該當由陛下和其麾下各地官員與府兵達成,何能勞動所謂世家富戶!若真如此的話,就不免令人覺得,有國庫不豐、對外示弱的表現了。”

這些兗州人士或許不會有這種想法,甚至覺得這是自己能留名於當地的大好機會,但誰知道李治會怎麽想。

在封禪這樣的大事面前,天子是怎麽想的才最為要緊!

賈敦實的神情頓時一變,也飛快地意識到了安定公主話中所言確有道理。

若非公主有意前來相詢,他險些辦了件錯事,恐怕要等將有意出錢之人帶到此地了才能被糾正過來。

“那公主覺得該當如何辦?”

李清月朝著他伸手,“你先將之前一月內敲定的新路線給我看看。”

賈敦實當即將桌案上另一份文書朝著她遞了過去。

李清月不得不承認,賈敦實此人辦事的嚴謹認真,對得起那塊立在洛陽鬧市之中的棠棣碑,這條變更過的路線乍看起來與之前相差不大,但在沿途標示的區域,會擠占到的農田屋舍確實少了不少。

她的目光在其中一處上停了下來,問道:“這個圖上的紅點是什麽?”

賈敦實朝著她指向的方向看去:“這個啊?這是兗州的興隆塔。隋文帝在位期間,自稱要歸依三寶,重興聖教,令四海百姓俱發菩提,共修福業,所以令各地高僧護送舍利前往各州修建佛塔,其中兗州的這一座,是由高僧法性從洛陽奉送到此地的。這座興隆塔高十三層,乃是兗州第一高樓,既是天子出行,也合該途經此地。”

“合該?”李清月目光微動,沈聲回道,“我看倒也未必。”

“自沙門拜君集議完畢、正式詔令下達至如今,僧侶之中數年間多有微詞,但如今大唐對外戰功顯赫,不容他們有所異動,而今既是天子封禪,彰顯君權,也不容前朝遺物淩駕於天子之上,直接換路繞行就是。”

沒必要如此給他們臉面。

賈敦實本以為安定公主只是對路線有些異議而已,卻又忽聽她繼續說道:“不過……陛下此次出行,既已指定玄奘法師等人隨行,其中還有可商榷之處,你說是不是?”

商榷?賈敦實楞住了片刻,又忽然反應了過來,“公主的意思是,路還是要走的,畢竟此塔確實修建甚為宏偉,有意繞開反而不妥,但是,要興隆塔普樂寺中的僧人親自來談這件事?”

李清月冷笑了一聲:“不錯。我看你這圖上不是算了不少對這些僧人所耕田地的補償嗎?他們原本就不必繳納稅賦,還私藏了不少隱戶,與等閑百姓的補償本就不該相提並論,正該一正風氣才對。”

“至於他們願意額外出資多少,款待淩駕於佛教之上的帝王,那是另外的問題了。”

李清月心中暗忖,在天子封禪這等大事面前,這些人再如何不願意接受需要向君王行禮,也勢必不會錯過接迎天子的盛名。

兗州不比長安洛陽,這興隆寺在隋文帝在位期間能起塔十餘丈之高,卻絕不能與大雁塔相提並論。

參與進泰山封禪之中,接待這位李唐天子,或許是他們唯一的翻身機會,他們又怎會不動點腦筋。

更何況,兗州當地還有法集寺等寺廟與之分庭抗禮,這個主次之分自然是要爭上一爭的。

若是兗州官員因減少過路補貼而有意繞路的消息傳到他們的耳中——

他們自然知道如何抉擇。

“另外,兗州的富戶也得出錢,卻不是按照你說的修建出資功德碑的方式出。”李清月話畢,低聲朝著賈敦實吩咐了兩句。

賈敦實遲疑:“……這可行嗎?”

“怎麽不可行了?”李清月理直氣壯,“你就用這套話去對外說。”

……

第二日的金鄉大營內,眾多本應該前去繼續修路搭橋的士卒竟是先被暫時留在了營中,以一組組往外放出的緩慢速度移動著。

“這是怎麽了?”

因昨夜被那悶雷之聲驚動而起得晚了一點的河北道隊正,立刻朝著昨日結識的那人問去。

問話之時,他的臉上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糾結。

他昨日覺得對方說話簡直像是在胡扯,結果當晚就聽到了這樣的“仙法”大作,真可謂是給了他以一記迎頭痛擊。

若是等離開營地後便知道,本應當堵塞的前路已在夜間被安定公主派遣出去的“精兵”疏通,只怕更驗證了對方的說法。

但明明……明明在當年隨同安定公主作戰的時候,對方除了在料敵先機上表現得出色了一些,還得算是在正常的範疇啊。

一想到這裏,他便覺得自己竟對出營接受事實,多了幾分說不出的迷茫。

不過想想他怎麽說也是得到過公主親自領兵,頒發下作戰獎勵的,那若是公主真有神靈庇佑,他應該還能從中沾到一點光才對,他又頓時腳步輕快了起來。

所以現在他便只是好奇,為何今日好像營中又添了新事。

那人也沒顧得上留意他的表情,早將註意力都轉到了眼前的新鮮事上,回道:“剛才聽人說,上頭有令,需要在營中額外選出一批人來,接下來的兩個月內便不讓他們搬石修路了,要讓他們作為沿途護衛天子的儀仗隊伍。”

“嘶……不是直接從十六衛中選人?”隊正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那這位置,恐怕人人都想要吧?”

就像各地的折沖府兵與關中、洛陽等地的折沖府兵不是一個待遇一般,尋常的京兆府兵與南北衙十六衛兵馬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別。

京兆地界平均以兩千多戶供給一府,約莫七戶之中才能出一戶府兵,已算是遴選嚴格的結果,更何況是天子近前的戍衛。

就拿奉宸衛來說吧,其中任職的將士,幾乎只從勳貴之中挑選,絕不可能給外頭的人以機會。足以說明,在禦前走動,是一種何等光耀門楣的差事。

“也得虧這封禪沿途甚遠,泰山腳下的排場再怎麽驚人也不為過,要不然哪有我們的機會。”那人嬉笑著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等著啊,我先去打聽打聽情況。”

他話都未曾說完,就已像是一尾游魚一般飛快地鉆入了人群當中,朝著前頭擠了過去。

但張隊正眼看著,這個自稱姓孫的河南道府兵在回來的時候卻是耷拉著腦袋,好一番垂頭喪氣的模樣:“唉,沒事了。我還以為到時來運轉機會了呢,結果這標準還不低,說是一定要身長六尺以上,五官周正,這樣才好臨時充當禦前開道的儀仗。”

大唐早年間的從軍標準,乃是“擇選下戶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五尺七寸以上”,但既然說是早年,近年間總不免因各地兵力匱乏的緣故,時常出現放低標準的情況,變成了只要五尺以上便算合乎標準。①

這樣一來,在尋常府兵當中,能過六尺的便當真不多。

張隊正回道:“這也不奇怪吧,要知道,北衙的百騎、飛騎都要六尺以上的闊壯之人,這個臨時選拔,必定也是按照禦前儀仗的標準來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孫六嘆氣,“我就是覺得遺憾得很。你知道嗎?我爹身高六尺,我娘的身量也不低,我小時候人人見我都說,將來必是個六尺男兒,但是……”

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都要考慮能不能吃飽飯了,還想著什麽能長到六尺之上。”

張隊正剛要擡起來的手頓在了空中,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當如何安慰於對方。想想此前跨海前往熊津作戰前,營地之中想要偷偷遁逃的不在少數,他便覺得自己格外感同身受。

話若說出,還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算了,不想這些了,說不定我身高符合標準了,五官也不夠周正,到時候才更氣悶。”孫六擺了擺手,“咱們還是盡快出營吧,去看看那個……”

他這神神秘秘的語氣,讓張隊正一點都不難猜到他要說的“那個”到底是什麽東西,也沖淡了兩人都沒機會被選拔上崗所受到的打擊。

想想他們本就只是河南道、河北道的尋常府兵,此次被征發徭役在這修築封禪道路上,還能給他們算作“戰功”,本也不必有那些無謂的展望。

難道,陛下還真能因為往這路邊的儀仗護持隊列中看上一眼,就從中選出心儀的將才嗎?

像他們這等身份的人,絕不會指望這樣的天降好事。

比起這個,或許在見證了安定公主的奇妙本領後,給她的長生牌位上多添一點供奉,期望她能保佑他們平平安安,還聽起來更為實在一些。

不過,他們不這樣想,不代表別人不會這樣想。

當賈敦實將此次遴選出的士卒獨開一營留待之後規訓,讓人將其餘士卒都往前推進修路的時候,就有人找上了他。

一個稍顯富態的男人挪步到了他的面前。“我聽說,此次選拔迎奉天子的儀仗,需要八百人之多?”

賈敦實朝著那陶姓豪強看去,漫不經心地答道:“那又如何?”

他今日要去繼續商談田地補償之事,便一副行將出門公幹的樣子,讓那陶公有些奇怪,自己到底是不是收錯了消息,也來得不是時候。

他接道:“可我這不是聽說自軍營中選出的合乎標準之人只有三五百之數嗎?若是不滿足上頭的要求,還得從其他地方挑選,賈長史您便得算是辦事不力,所以我想著……幫您解決一下問題。”

賈敦實面色不改地回他:“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身量達標的並不止八百人,只是公主覺得有些人的模樣不夠體面,才刪減到三百多人,公主都已說了,屆時人數不夠的,便折返洛陽補齊,總比濫竽充數要好,我有什麽好擔心辦事不力的。”

“比起組建儀仗隊,若是在給沿途百姓的賠償上有所短缺,讓人在天子東巡泰山的路上前來攔路申告,才真是要背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行了行了,你別攔在前頭阻著我做事。”

“這……”陶公本還能說出的不少話,都被賈敦實這一串話給攔了回去,梗得他有點心悶。

偏偏自他來到兗州以來,是何等公事公辦、為民請命的態度,人人都能看得到,並不僅僅是今日裝模作樣如此。

真是讓人一拳打了個空,只能生自己的氣!

眼看賈敦實已是自顧自地朝著前頭走去,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往北而去,陶公連忙追了上去,也搶過了隨行侍從的馬匹,直到與賈敦實並駕齊驅,趕上了他的腳程。

“唉,賈長史,我就直說了吧,我有三個兒子,身量都在六尺之上,若是這儀仗隊伍還缺人呢,不如讓他們兩個來頂上。”

賈敦實面色巋然不動:“那三百餘人均為府兵在籍,作為護衛儀仗,必定尊奉軍紀,儀容嚴整,也絕不可能會對陛下有何冒犯之舉,你今日貿然上門相詢本就已是不妥,遑論讓你的兒子參與進這兗州儀仗之中。”

明明賈敦實的表情淡淡,陶公就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問責之意,忙不疊辯駁道:“您這話就說錯了,我陶然在當地怎麽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麽會做出那等胡亂妄為之舉,不過是怕此事上達天聽後竟覺我兗州無人罷了!”

“您看,泰山鐘靈毓秀,乾坤浩蕩,乃是陛下行將封禪之地,便按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規矩,也絕不該當有此表現。”

見賈敦實的神情稍霽,他壓低了聲音,補充道:“我也知道此事不太好辦,不如勞煩賈長史向安定公主問問,倘若我陶氏願意為這護持儀仗各自置辦一身衣著,只希望能將三子送入此間,找個體驗府兵生活,磨礪磨礪的機會,不知是否可行?”

賈敦實該當慶幸自己到底是吃過這麽大幾十年的飯,這才沒在這姓陶的富戶如此果斷跳進坑裏的操作中笑場,而是又與對方並轡騎行了一段後方才答道:“那我試試吧,但成與不成,不是我能決定的。”

……

“所以現在已有多少人找上你了?”

連夜監督劉神威搞爆破試驗到了淩晨才睡,李清月一直到日暮的時候才醒來,出了營帳就對上了賈敦實那張頂著微妙神情的臉。

“能給儀仗隊置辦二十身衣服,十套武器。”

李清月沒忍住,被這計數方式給逗樂了,“挺好的,反正這些人也穿不下這麽多的衣服,拿不動這麽多武器,全換成銀錢分發給沿途的百姓吧,不過你記得額外做個賬本將這些錢財的去向都給記錄下來。”

賈敦實隨即聽到,她又多嘀咕了一句:“果然是這些人吃得飽長得高了,嘖。”

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但我還是有些擔心,公主先斬後奏,以這等拱衛陛下的名頭將人聚集起來,當真沒什麽問題嗎?”

李清月搖頭,“你錯了,這不是我先斬後奏要在府兵之中額外選出一支陛下都不曾準允的儀仗隊,畢竟,這根本沒有朝堂兵馬的正式編制,而是當地的富戶希望瞻仰天子威儀,專門組建了這樣的一支儀表齊整的隊伍,希望能為陛下東巡護持,但……”

“但他們又擔心沖撞陛下,故而委托我等從府兵中選出一批精銳,負責教授他們進退規矩,等到泰山封禪結束後再各自歸家。就算在此期間,他們也不會取代百騎飛騎的地位,那就必定在其外側,影響不到陛下的安危。”

“賈長史啊,”李清月頓了頓,語帶調侃地說道,“這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既不涉及官職委任,反而能讓沿途百姓稱頌陛下仁德,他有什麽好拿我問責的。”

“至於這些儀表堂堂的當地富戶子弟有沒有機會在陛下面前出頭,自此成為我天子近衛,大唐將領,甚至告我一狀?”

李清月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好了,我阿耶因為頭風的緣故眼神不好,看不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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